(二)逐日 (第1/8页)
我所爱之人,是万千西歧子民心中的至纯至真的满月,却是独属于我一人的弦月 唯有他会悲悯地亲吻我的暴戾、不安和阴晦 他无人知晓的、残缺不完美的另一面,也只有我见过。 ———— 统帅殷寿,为帝乙次子,其兄殷启受辛帝宠爱,常年居于宫中,相伴君侧。殷寿不比他这位兄长,自幼行军征战,早早便被扔到了军营中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初入质子营时,我同另外那些愚蠢而天真的质子一样,像仰望一尊神佛一般尊崇我们这位主帅,当然,仅仅只是未谋面之前。所以说,美好的从来都存在幻想里,当一切回归现实,一切美好的突然就变得比泡沫还要虚浮,痛感则变得格外灵敏。 我们这位曾经的主帅,如今的王,可在阵前冲杀,凭手中长剑以一敌众,练兵布阵他也同样得心应手。费尽心机练就一身武艺,也不敌他那酒囊饭袋的废物兄长在父亲面前舞一舞剑更能讨他欢心。 世人皆传,太子殷启在殿前舞剑时突然失了心智,趁着辛帝心悦沉醉之际一剑刺入了他的心口,濒死的父亲撑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远处,他的另一个儿子闻声顿时从席间起身,脸上掩饰着错愕,眼底写满了冷漠。登时殿中人吓得四处逃散,唯有二殿下殷寿沉着冷静,一下子就牵制住了疯癫的太子。太子弑君,被罚下狱,不久后暴毙。众臣推举殷寿继位,天下共主就此易位。 那日我跪在他面前,身上披着从北地带来的毛裘,我知道动物的皮毛再雍容华贵,也抹不去那股深入骨子里的腥臭味,我来自那个蛮禽横生的地方,也早已沾染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只是我早已经习惯了,以至于我初到这时都快忘了,其他人是十分排斥的。 我偷偷抬头看主帅的表情,瞥见了他连掩饰都徒劳的厌恶和鄙夷。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这是他第一次见我时对我说的话。我很明显的察觉到,那种出于对同类的厌恶,而不是同病相怜的怜悯。我顿悟,此后在所有人都沉溺于主帅的英明神勇的光辉时,在他们都致力于成为像他那样的人的时候,我心中生出了更大胆的想法。 蝼蚁才企图并驾齐驱,孤狼向来睥睨悲悯牲生。 我要成为比他更强大的人。 ———— 到了殷商以后不久,我听闻姬发被赐给殷郊做了太子妃,不日也将入商,是为妃,也为质。得知此信,我心中从未如此畅快,仿佛久雨初霁,等不及天亮,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姬发脸上的表情。我在北地狩猎时偶遇被狼群落下的狼崽,它还未形成孤傲冷血的心性,或是太过软弱无用才被母狼丢在了这个冰天雪地里,脸上困窘无措的滑稽表情尽收眼底,我猜姬发到时候的样子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什么比见他人失势,曾经光鲜亮丽的人突然一副落水狗模样地出现更能让我欣喜若狂。 前一夜,我坐在营帐外擦我的长剑,旁人说它笨重,不是个乘手的好兵器,我嗤笑,讥讽了那人几句,武器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块冰冷的铁器,终在于用它的人如何,若给个伙夫使长剑,最终也只能被当火枪使。自己没用,怨武器做什么? 我向来信奉绝对的力量,也只能从可以切实握在手里的东西身上索求安全感。 苏全孝自以为小心翼翼凑近,奈何我听觉极为灵敏,宽厚的外衣不小心噌到了边上的野草垛子发出了声响,我刻意戏耍他,当作没察觉。他撑着身子坐到了我边上,而后便不再说话。 “什么事?”我见他迟迟不反应,打心底里受不了他这副畏手畏脚的做派。 “无事……方才出营帐外,见你的床铺空着,就……出来看看……” “怎么,怕我逃跑。” 他忙摆手,而后挠了挠头。 “要说逃,怎么说也是我先逃……我见你来了这质子营中,适应得很好。” 哪有什么适应之说,不过是从一个艰苦的环境被扔到了另一个艰苦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