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赴金陵 (第1/3页)
1. 赴金陵
(1) 沈清刚到金陵时,正值初夏。 她是坐火车来的,上海南到金陵的火车票并不难买,但她囊中羞涩,这一张车票几乎赌上了她如今的大半身家。 说来可笑,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沈清都没经历过这般捉襟见肘的日子。 一日三餐省成两顿,身上的半袖旗袍已经洗得发白,通身无半点装饰——除了无名指上那枚依然璀璨的钻石戒指。踏上火车前,为避免招来灾祸,她已经把那只戒指藏到了小衣内侧的贴身口袋里。 若非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贸然来南京的。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沈清不由叹了一口气。她人生得好,即使如今面容憔悴,也如病西施般眉目如画,没有半点惹人厌的病秧子气。 列车上有不少西装笔挺的青年男子,见她一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撑颐托腮,不言不语,还以为她是哪家落单的小姐,个个跃跃欲试,想上前与佳人搭一搭话。 可刚走近些,便觉不对,那纤细的腰身下竟藏着个尖尖的肚子。 想来是她太过纤细,即使怀了孕,远远瞧过去也只会注意到她单薄的细肩和修长的脖子。 众人扼腕叹息,只道这如花美人已被人摘了红蕊。 沈清对此毫无察觉。她用手捂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神情有些恍惚。 待会下了车,她要去的那个地方,恐怕没那么好进。外边日头渐渐大起来了,想来要吃些苦头的。 日头升高,骄阳高悬,列车靠站时有长长的汽笛声响起。 沈清扶着车壁慢慢站起身,拿上一只小巧的藤木箱子,跟在人流后下了车。 南京的太阳一点不比上海温柔,甚至更为毒辣。沈清顶着烈日站在黄铜站牌下,伸手拦了辆黄包车。 以她的身子,如今这钱实在是省不得。 车夫在她面前停下,见她一个怀了孕的妇人家形单影只,着实可怜,便伸手将她提了箱子,又将她搀扶上马车。 “太太,您去哪里?” 南京官话跟上海话同系不同支,沈清听得懂一些简单的南京话。 “劳驾,我去市政官署。”她淡淡回答。 车夫却皱起了眉头。 “官署,去官署做什么...”他本不愿拉人去那个地方,怕冲撞了什么人,但看沈清形单影只的,不好再叫她另叫车,嘀咕了两声便也拉起车杆跑动起来。 “这位太太,我是看您一个人不方便才答应拉这趟车的,待会我在夫子庙那个路口放您下去,您看行不行?” 沈清明白他的谨慎,亦不愿为难,点点头,“好,辛苦您。” 黄包车穿梭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扑面而来的风热辣得熏人。沈清缩在车顶帆布底下,对布帘外闪过的陌生风景并无兴致。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慢慢将车停下来,喘上几口气,转身将她扶下马车。 “太太,大路晒得很,您走前头那个巷子,出去就能看见官署了。”他指一指前方那条窄巷。 沈清谢过,付了钱,拎上行李朝那条巷子走去。 车夫没有骗她,刚走出窄巷,便见两只气势恢宏的白玉狮子蹲伏在道路两侧,正中便是被六个持枪卫兵把守住的官署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