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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意识到他更希望那个胎儿的死亡胜于它的生 (第2/2页)
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子,是沉稳可靠的兄长,想来做慈父也不过是水到渠成。梦里也曾作放荡游子,散发弄舟,说不尽的少年侠气,年少轻狂从来只在梦中,倏忽而逝,醒后又俨然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谦谦君子。 她是真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姬发感到一种羞愧的庆幸:女孩大约是隔壁病房的小孩,而不是某个还魂的产物。他猛然意识到他更希望那个胎儿的死亡胜于它的生,自己并非真正的难过,只是恐惧。面前女孩的存在提示他一点都不无辜,无法继续坐视自己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受害者。 送走女孩后,姬考便用手指梳理弟弟病中有些凌乱的秀发。青丝披散及肩,素白枕巾上的流碧宛若秋草风叶,一任西风无情,吹散千条万绪。医院的色调是一种雪原的荒芜,天花板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地板是瓷白色的、床单和被套是洗旧的浆白、连病服也印着蓝白相间的条纹,患者的脸孔呈现褪尽光泽的苍白。情绪寂静更如死灰,任凭初夏的早蝉在斜阳里兀自喧嚣,惊不起一星半点的尘埃。 姬发捉住他的手,认真说:哥哥,你替我寻把剪刀来。 姬考不易察觉地蹙眉,语气仍然温和:你要剪刀做什么? 姬发故作轻松笑道:我不是自裁,也并非悔恨、要与哥哥相决绝,只是觉得头发太长了,打理起来颇费劲。 姬发在家中的抽屉里寻到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剪,握住一束青丝,牵引至肩头,刀裁流水,丝帛般的裂声划破岑寂,灵飙摇落,一地断红流浪,隐秘的快意油然而生。殷郊最先发现了异状,几乎是夺门而入,姬发当即举起刀锋凑近侧脸,稍有不慎便有毁容之患。 “姬发,”殷郊小心翼翼地握住好友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我来帮你剪头发吧。”他鲜少露出这样近乎是恳求的姿态,半屈膝平视姬发的眼睛,目光诚恳且真挚。他很少需要去讨好姬发,从来是姬发在照顾他,姬发像一道影子一样,总是跟在他身后,甚至是亦步亦趋的,每当他回头,姬发的目光便会隔风送来。父亲冷笑点评说这不过是一种含蓄的谄媚,你竟然蠢到被这些小恩小惠所迷惑,焉知有朝一日你将付出百倍千倍代价偿还。社团的晚会上,一众学生起哄要姬发表白,姬发毫不怯场,落落大方地说:好呀,可是殷郊脸皮薄,我要单独跟他说一会话。于是大笑着拉着好友的手奔至楼顶。姬发踮起脚飞快啄吻了一下殷郊的眼睛,长睫逗弄似的一瞬一瞬扫着殷郊的睫毛。他一直知道姬发是一个漂亮的少年,却是第一次以欣赏以外意味的目光描摹姬发鲜润如画的眉目,明眸皓齿、朱颜雪肤是青春的象征,少年的吐息因为焦灼的欲望不再匀净,唇也像搽了一点口脂般鲜艳欲流,姬发呢喃着问:要不要和我试一下?殷郊像是被惊醒一般,在熏熏然的情欲里哆哆嗦嗦缩回了手,狼狈地临阵脱逃。更让他心寒的是父亲的态度,像是甩包袱般随意把他打发出门,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年轻的继室,“就姬发吧,难道还有更适合的人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到少年夫妻,真是令人艳羡的一对,说是神仙眷属也不足为过。”姬考的神情瞬间僵硬,显然不以为然,却还是勉力挤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便是委婉的推辞了:“那也要等到他们毕业后再议亲。” 姬发漠然掷下剪刀,“你不要担心,我还没有心灰意冷到求死的地步。” 这场闹剧于殷寿而言不足为道,目光老辣的年长者作出辛辣的嘲讽:这种小事也好意思惊动长辈?我敢断定姬发绝无赴死之心,一个将死之人哪还有心情揽镜自顾,像是幽怨少女般剪碎芳心,故作姿态?郊儿,你还是不懂人心,也只有你会上当,这是姬发以退为进的方式,他想借此博取你的愧疚,好让你为他所用。 “您当真能置身之外,无动于衷?”少年因痛苦深深蹙眉,“为什么……我那么敬重您,爱您…为什么您要和我最好的朋友发生这种事?” “是姬发暗示你的吧?”殷寿的目光冷冽如结冰的湖面,“你太令我失望了,竟因为旁人的挑唆而忤逆父亲。倘若没有我,你猜猜你会是作何下场,姬氏兄弟是否还会容你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