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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从来非良人 (第2/2页)
朗百灵回首望去,但见紫发轻扬,那人脊背挺直,步履坚定,似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便好。 她突然想问上一句,随便问些什么,问问他要去做什么,或者问问他最近如何,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将军要做什么,都自有将军的道理,她只要听命便可,女将军双腿一夹,催马离去,无论如何,愿将军马到功成。 朗百灵在心中祈愿。 丘神纪一路快步行至宫墙一角,他在西北曾从一枝花口中得知与当今太后的交易,疑其如何进入宫中。那大秦人告诉他,武明空上位后特意在一角落设了个偏门与他,专供他出入内宫,后又特意改了禁军巡逻路线来方便他,以防误事。 他循着大秦人所说,果然发现了一个偏门,推开后观其四周,果然甚不起眼难见人迹,怕是当年不论武明空还是一枝花,都不曾想过此处有一天会为他人所用。 禁军的巡查路线,人员都是固定的,丘神纪望了眼天上皎月,将心中时间调了下,又迅速过了遍此时宫中的禁军分布,方向长生殿而去。 这一路上宫人甚少,许是都去为新帝新后准备登基册封去了。 待入了长生殿,人便更少了,整个店内只能听见武明空的呼吸和梦呓。 她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已无力挥舞的手时不时抬起拍在身下锦被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一代女皇,如今竟是这番景象。 便是丘神纪也不免心生感慨。 他坐到榻边,从怀中掏出方帕子,悄声抖开覆盖到武明空虽老迈但依旧小巧的脸上,在用手掌贴上,按实。 掌心顿时很热,有些湿意,但随着气息渐无,这零丁的一点湿热很快便也消失了。 一双混沌的眼睛睁了开,在看见他的一瞬身体剧烈挣扎,但这份挣扎太弱了,丘神纪不过又加上一只胳膊便压制了下去。 愤怒的吼声从掌间传出,不大,只有一点,才刚溢出来就消散在重重帷帐间。 丘神纪手上又施了几分力。 武明空脸色涨红,四肢也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但依旧死死地瞪着他,像是在责问。 好像曾经也有人这么瞪着他,丘神纪的思绪飘回二十余年前,天水郡王责问他为何逼死雍王,为何不听他的话。 他当时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如何作答。 李饼是君,武明空亦是君,无论听了哪边,对另一边都是不忠。在巴州那趟后,他难得的又见到了丘行恭,印象中高大的父亲此时突然显出衰老和愧疚,他对丘神纪说:“你大哥若是身子骨好些,或者你干脆来得晚些……” 他对丘神纪是坤泽这点一直耿耿于怀,只可惜长子体弱多病,三子四子又来得太晚,他只能将丘家的希望寄托在丘神纪身上,想着让这个坤泽继承丘家祖业,好让他能安心去见祖宗。 他们父子二人相顾无言,最后各自默默撇了头去,由着太阳西沉,枯坐了一下午。 “你为什么不是天乾呢?”丘行恭在他临走前问他,他也只能垂下头,当做没听见。 许是沉默了太多次,丘神纪突然想说点什么了,他回望那双盛满愤怒的金色眼睛,从中看到了恨他不是天乾的父亲和恨他背叛李家的李饼。 若是李饼知道自己竟将他和武明空放在一起比较,一顿鞭子怕是少不了;父亲那里,也少不了一顿毒打。 “太后,”他开口道,“丘某杀降屠城,背主求荣,品行从来,便称不上好。” 手下挣扎渐弱,那瞪着他的眼睛也再坚持不住,随着逐渐消失的气息而阖上了,丘神纪却未松手,又捂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方松开手,将呼吸心跳脉搏都确认了一遍,才收起帕子,将床铺简单收拾好离去。 待他折返会恒定王府,将一身衣衫尽数扔进火盆中时,三声锣响宣告了寅时的到来。 一代女皇,就此驾崩,新帝甚悲痛,责令宫中一应事宜暂缓,缟素三日,辍朝五日以祭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