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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世界牢笼 (第2/2页)
跨过五年的光阴这个长大了的孩子还是问一样的问题,却不再要他的回答。在阿萨德开口以前,伊莱娅吻住了他的嘴唇读那不曾出口的答案,看他垂下眼帘深深注视她。 灯影昏黄,踩着新雪在暮色中回家的青年和孩子的确曾经做出过这样的承诺。愚蠢得就像不该真实存在的童话。 纤长的浅黑色睫羽如裁剪的羽翼,笼罩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阿萨德的手臂收紧,在接吻的间隙她听见他略微急促的呼吸。那是沉默中的用力拥抱,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深深拥有彼此,存在在这个寂寥又阔大的世界。 “他们能定位我。” 在那个吻结束时阿萨德说,“我体内有芯片,而联邦新投放了很多卫星。智脑以30秒每次的频率更新坐标,所以他们才能那么快地找到我们。” 青年浅灰色的虹膜如同冬季玻璃窗上的晨雾,雾气下的心绪难以读懂,不知道隐藏着的是厌倦还是其他。阿萨德不再感到愤怒,也许是因为他的一生都在逃离囚笼。 其实阿萨德要的一直非常简单。 伊莱娅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黄昏,她决定要长大的那个晚上。也许曾经有那么些许时刻,她在寂静的房间聆听阿萨德沉睡中平缓的呼吸,对于被世界抛弃的愤怒便真的淡化。孩子的目光静谧又虔诚,灯影昏沉,细雪簌簌,他们偏安一隅,所以她竟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成为大人。 在等待玫瑰开放的时候人总是如此健忘。在这一刻世界柔软,所以她顺理成章地遗忘了它随时可以对他们加以践踏。 在那个仓促的夜晚她为自己注射了抑制剂。第一次发情期悄无声息地降临,她将头埋在阿萨德颈间。在抑制剂下发情期其实不怎么痛苦,化学药剂带来一种恍惚的轻飘,对着空洞向大脑谎称已经心满意足。 原来是这样。 那就是阿萨德每一次眼中看到的世界。空洞的、荒芜的、永不满足的世界。 “mama。” 这受难的孩子低声说,握着青年修长的手指,在呼吸声中听着自己被催化着搏动的心跳。她太会讨要怜爱,“……我想要你的翅膀。” 于是阿萨德就真的张开了翅膀。他的心跳比Alpha的更快,拥抱竟也可以如此苦痛。伊莱娅的嘴唇碰到阿萨德的下颌,忽然被异样的湿润俘获。她不自觉地用舌尖碰了碰,尝到微弱的咸涩。 心脏为此一阵挛缩。 Alpha纤细的手指抚过阿萨德的脸颊,然后是眼下。指腹湿润,让她有一瞬间迟疑。然后她才敢最终确信那是泪水。在所有的记忆中,阿萨德从未流泪。 “mama,” 伊莱娅说,几乎是恍惚的,“……为什么要哭?” 那是阿萨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他并未解释原因,在这场狼狈无比的挣扎之中阿萨德与她一起随波逐流,却又为她的漂流而痛苦。原来爱和痛苦一样可以缄默无声,要用黑暗里的泪水与用力拥抱的手臂来述说。 伊莱娅抚过他还湿润的睫毛,凝视着浅灰色的虹膜。黑暗中那里倒映她模糊的轮廓。在这群星的腹地,流亡者要死死相拥。 流亡者没时间花几天来度过发情期。在联邦B区腹地星球的城市中巨型财团大量的信号屏蔽器会干扰芯片,所以他们在那里能有片刻容身。但这并不代表安全。街上的人流行色匆匆。在信号屏蔽器覆盖的区域联邦总有新办法,他们无法预料在推开哪一家店门时静脉识别系统会悄无声息地发出报警讯号。老板还是面带微笑,告诉阿萨德楼上有房间。他们曾经差一点轻信,直到十分钟以后特遣队从天而降。 有着黑色眼睛的Alpha抬起头,看见雨夜中巨大的全息影像在高楼之间栩栩如生。 这美丽的、人造的完美产物嘴唇轻动,向空中飞驰而过的车辆弯下腰,源于机械的女声有礼亲切。 “如果您厌倦了一成不变,诺娅科技公司为您提供全新生活答案,伊娃3代仿生技术,源于人类,走向人类。” 五秒后这美丽的幻影在雨幕中消失,光影织成的脚印踩过步行者的头顶。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穿过雾霭和雨丝笼罩的夜空,而在世界之底的人流与天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