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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明月夭桃谈诗判史 白雪红梅论迹评心【中】 (第3/4页)
找了间混堂,起的好名字,叫“洁净浴堂”。清晨客人尚少,正堂的浴池子水还冷着,隔壁砖灶下的煤火刚燃起来。灶上大锅通一根竹管子穿墙而出,靠着辘轳引水出锅入池。堂内渐渐水汽氤氲,凉池混成了温水。轶青等的不久就有管事老媪引客人入池,其余左不过三两个女子,又有小童揩背。 她舒舒服服在汤中足足泡了三刻钟,出浴时浑身上下好不畅快。遂换好那套新衣,也不理会周围人向她投来的好奇目光。却没用裹头的皂巾,自顾自把长发梳成了早上西域姑娘的模样——倒也不完全照抄——而是编成了两条长辫子。她不知如何盘辫子于发顶,索性就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就这一身不男不女、非胡非汉、总而言之:奇奇怪怪、不伦不类的装束——昂首挺胸地在前堂付了钱,径自出门奔集市上玩耍去了。 别人瞧她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去给同侪买手信。一日下来,什么小泥孩儿、磨喝罗、黄胖、玉童子、铜童子、陶童子、红绿彩……买了一箩筐,总是各式各样的彩塑娃娃,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她既已经不是督官,这些犒劳用的当然都是她的私钱,而非锦绫院的公款。又想起这次的事只怕连累了萧内官,心中五味杂陈:只但愿斛律昭念着旧情,是知道萧内官的忠心的,而且既然轻饶了自己与平哥这两个罪魁,想必不会迁怒旁人。她哪里知道,萧思道在中都被推鞠半夜加一日,是在斛律昭寻着她之后才传令放了的。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轶青这才逛到北市,东张西望,边吃边走,被角落里一个摆着大大小小木娃娃的摊铺吸引了注意力。那东洋商贩给她讲解,说他卖的是依扶桑国七个神明的模样做成的娃娃,由大到小一个一个套在一起,类似的套娃还有做成各种动物形状的,还有小人儿形状的。轶青看时,见一套娃娃模样特别,最外面是一个青袍玉带垂发的成年男子模样娃娃,里面是一个个从青年到少年时期的男孩儿,最小的是一个左不过轶青小指头盖大小,是个睡在绛红色襁褓中的男婴,画得极为精致逼真,连额上留的一撮头发都能看清。 那东洋客商见她瞧的入神,说了句什么,听来好像是“功德”二字,手忙脚乱翻找出另一套娃娃,用生硬的汉话指着道:“母……母的……” 轶青接过一看,不禁扑哧笑出了声,一扫适才的沉郁心情。原来,客商称为“母的”的套娃与她适才瞧见的“公的”套娃意思一样:最外面是个绛红衣裙及腰长发的大姑娘,里面一个套一个,从青年到少女,最小的是个裹着青蓝色襁褓的女婴。 轶青心动,将两套娃娃都买了下来,付钱的时候跟那客商笑着说,“男的……女的……” 东洋客商脸飞红,跟着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地望着轶青笑。轶青也笑,忽然听见背后有人朗声道:“温公子好雅兴,在这里教人说汉话。” 轶青认出那嗓音,忙转过身来,只见阑珊灯火中立着的正是斛律昭,照旧垂发,却不似在宫中墨袍玄衣,而是改穿了一领石青色开衩的缺胯衫,衬的他碧眸颜色更荦然清明;腰上绛色锦带,无七事,只垂青碧色一个香囊,脚踩黑革八寸筒靴,都是平民装束。柔暖昏黄的彩灯下,态度闲散安适,没了平日的犀锐凌厉,不似那个魔鬼煞星,倒似个富家贵公子哥儿。 他牵着那匹黑骊龙驹缓缓向她走来。轶青忙把那两个娃娃挤进窄袖中,就要叉手行礼。斛律昭却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一手托住她手肘,止住她动作,眼神从没离开过她的脸颊。轶青忽然心如擂鼓,忙回头去寻那东洋商贩,那人却早招呼其他主顾去了,无奈只好转回头来,抬头望着他,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昭细细睃巡青娘梳辫发的模样。与束发椎髻的英气相较,她看来更轻快朝气,甚至多了几分俏皮的稚趣,但那双杏眸一如即往的清澈沉静,其中折射的明锐光芒未变分毫。昭微微地笑:不管她穿成什么鬼样子,藏在多么熙攘的人群里,他总能凭这份沉静与明锐一眼认出他的青娘。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微不可察地往她身边靠近几分,道:“若非你及时包扎,只怕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的。” 轶青将信将疑望着斛律昭,忽然意识到他怕是在哄她开心,忍不住撇撇嘴,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