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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鸟飞绝 (第3/4页)
来。 范闲想起当时自己种种心绪,不由得感慨时光飞逝。距离那次之后范建的离家,现在已经有小半年了。他和李承泽也从小学校毕业,李承泽不知道去哪个报社当了记者,令他父亲对他几乎无话可说,而范闲留在小学校里继续当助教。范建和他名义上的母亲柳氏都很赞成这个想法,思辙对他的选择很惊讶,不过范闲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范闲要是真的随父从军,他那数钱过小日子的脾性就无法躲藏,父母肯定会拿哥哥的志向说事,保家卫国、投笔从戎。不过他不知道他哥哥真正的心思,范闲想的是竟然是以此与父亲表白。 范闲最初与父亲表白的念头发生在傍晚与黑夜的交界处,他骑着自行车从九月的开学联欢会飞驰回家,将一书包的彩色塑料纸、红黄气球和蛋糕盒子就甩在桌上。木桌发出嗡嗡的响动,他全身扑在床上,衣服都来不及脱,将鞋子一蹬便睡着。当疲劳彻底将他从棉被中的沙砾裹挟而走的时候,他的意识也掉落到了黑暗角落的镜头,仿佛一首精疲力竭的老歌,在某个陌生酒馆的一夜,老虎机哀哀的走着枯燥的节拍。范闲的手指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抽动,墙角悬挂的红领巾幽幽反射出橘色的光。 那老歌在软绵的墙壁间反复回弹,在联欢会后光怪陆离的喧嚣之梦中,懈怠的节拍逐渐变成父亲范建用硬面牛皮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往来于南京西路99号正门口,他踩通了司令员与家属热线之间的通道。那年飞机碾过卢沟桥旁的一条青石小巷,仿佛一万只羊被烹饪,灰烟燃起直通地狱大堂,根据范闲当时还健在的奶奶所说,这样的景象只有宋朝见过。他记得范建当时在饭桌上用筷子做了一个手势,大概是警告奶奶别乱说的意思。奶奶挤眉弄眼,她眉间长了好大一个黑色的疙瘩,像地平线上寄生的黑球,几百年前兴许是红色的。 范建虽然阻止了奶奶这么说,但是他却独自在房间里放置前苏联的唱碟。范闲曾经用手掌抚摸过其中几张业已褶皱的封面,他在梦中,依然记得第一次看见西方人的震撼:那种奇异又不舒服的感觉,令他感到难以置信。在潜意识里,他深深相信地球的那一端的人们正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看到她们猩红的唇舌、以及金白色的头发,范闲忽然在心里升起一股潮湿的悲哀。在关于地心的想象被推翻之后,他在学校无人问津的读书角发现了第一本科幻小说,他在那时意识到,实际上,北半球的72个小时,各种血腥的屠杀、疯狂的爱意、丑陋的自满、沉默的注视依然存在。 那样的存在将他和父亲范建之间的距离缩小了,曾经,范闲和这个世界之间只剩下范建,而和范建之间,他又因为各种观念的束缚,将彼此绑在南北两极的彼端了。当范闲对世界有了充分强烈的意识的时候,那个梦中橄榄绿的背影变得清晰了:那双手把他从苦涩的酸橙树上一提而起,宽阔的肩膀之间竖着森森白骨,他使劲用手指拨弄着父亲yingying的短发,在幼儿的早期,奶奶鲜少带他回家探望父亲的情况下,他对五指传来的令人兴奋的胀痛感到新奇。 范建是那个时候,或者说,在那令人无法忘怀的三十年里,曾经是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军人。他的姓名被准确的记录在军校校友的最前端,后来的学生们都用代称来亲切的指认他;他登上的报纸不计其数,以至于人们都自觉开始分辨真新闻和假新闻;他的父亲一度被人爱戴、被人尊敬、被人夸赞。作为范建的儿子,范闲在学校里几乎受到了明星的待遇,但是介于本人曾经极力强调过的家庭规范,众人仿佛也受到这种迷人的束缚的感召,给予范闲足够的自由和清闲,但是对于他的疯狂的喜爱和宽容却完全建立在对他父亲范建的敬畏之上。 范闲曾经因此非常苦恼。他被蒙骗过一段时间,直到异常惊悚的发现原来不是人人都会走在街上被陌生人脱帽致意;他后来认为自己仿佛是一个枢纽或者铁轨的一部分或者什么,人们将爱意输送到他身上并企图将这种喜爱传达给他的父亲。在他的印象中,范建在家几乎很少微笑,他的继弟曾经多次以人rou大战铁皮戒尺。但是就是这样严以律己的父亲、呵护家国故土一如呵护儿女的父亲,竟然在一夜之间,因为一场突击战和一袋来去不明的钱而彻底泯灭。范闲从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自己在黄昏的、发烫的小cao场上拍着永远不会被投出去的篮球时,范建惊人地出现在cao场的另一头,如此像个平常的父亲一样——羸弱地朝他招手。 范建向他的示好,始于讨好李云潜,范闲立刻发现其中的端倪,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