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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原 方诸常回想那寥阔的地方。红药原之役在初雪季。初雪前,正值天最高远、草最萧索。彼时方鉴明还叫做方鉴明。年二十二岁,坐骑雪蹄乌鬃,战衣漆黑,铠甲与长枪亮银。方鉴明不携长枪,佩弓与箭乔装斥候在黄泉关外遛马。他仰望天空,呼吸衰草气息,想帝国的边疆真美,黄泉关是山丘后的黑点,草苍绿枯黄,一望无尽。世界很大,又仿佛只有无际的天、无界的风、无垠的山、无限的草。 褚仲旭也来到红药原。还有郭知行、鞠七七、阿摩蓝、顾大成、苏鸣。方鉴明袭爵清海公,是也只可以是褚仲旭的柏奚。故褚仲旭以外的其他人对方鉴明只乃无法引起感情的过客,偶然相逢,偶然共事。有时褚仲旭与方鉴明一道遛马。“旭,”方鉴明在山谷的风中朗声呼喊,“倘若鹄库人与迦满人被绥靖,我妄想被封在这里。” “你妄想被封在这里。”褚仲旭笑。这时是麟泰三十四年。褚仲旭尚未登基,却已极有皇帝风范。二十五岁的褚仲旭吻方鉴明。他们训练良好的马乖顺。他们有身经百战的机警。山丘无人,他们在最高的草甸并肩仰躺。打架动静或许大。因此褚仲旭只偕方鉴明坐起来。褚仲旭直视方鉴明:“我们皆有许多妄想。” 褚仲旭与方鉴明遛马、布防、练兵、召开作战会议。时机成熟那日,黄泉关外已初雪。晚秋既过去,瀚北风光便无可怜惜。战役持续四日五夜。方鉴明以为黑马沉郁,换一匹红马清扫战场。 方鉴明发现一个十岁的孩子。 是鹄库人左菩敦部的尔萨。战场中身份贵重的蛮族孩童往往有表记。他们被保护,防止由蛮族的敌人伤。可红药原之役华族大捷,这个据情报说叫夺罕的孩子被遗弃给徵帝国。清海公是最该为徵尽忠的大臣。方鉴明决定收养棋子。为棋子取名方濯缨。 褚仲旭穿高级将领服色到方鉴明的帐篷里。“想不到,”褚仲旭调侃,“鉴明竟比我早成父亲。” 方鉴明望着不可能听到褚仲旭低语的方濯缨。方濯缨白皮肤黑卷发,眼睛是深沉、不畏惧、幼小兽物般的黑。方鉴明自认年轻。可他麟泰二十七年追随褚仲旭起兵平靖变乱,十四岁时,便不是孩子了。 霁风馆 方鉴明是漂亮的华族人。 华族人以为有羽族血统的鹄库人漂亮。蛮族人以为佩玉衣锦绣的华族人漂亮。但不同民族共享一种说法:漂亮与身份高贵有关,漂亮要求养尊处优,而有身份的人往往爱收集美人之血统。清海公世系与徵帝国同寿,累代显贵累代荣勋,不过方鉴明的漂亮不止来源此。 濯缨十四岁上,方鉴明成了阉人。此前,濯缨以为阉人要在少年期去势才能保持容貌。此后,濯缨发现年龄的流动对方鉴明奇异地静止。方鉴明比初识时更苍白沉郁。方鉴明聪明,既入宫成了叫做方诸的宦官,自然也从其他太监处学了宫禁里一点阴柔做派。然而太监谄媚,方鉴明或方诸皆不谄媚。他休沐时教导濯缨弓马,濯缨以为黑衣羽林校场的方诸又是当年红药原那矜贵、浴血、锋利如刀剑的将军。 褚仲旭践祚在红药原后一年。他十七岁出天启,二十六岁回禁城。注辇国公主紫簪在麟泰三十四年死。紫簪乃褚仲旭挚爱。她遇刺,所以褚仲旭再不近后宫。不乏妃嫔,却无权势也不得妄为。“鉴明,”濯缨听到褚仲旭对恭敬的方诸讲,“你该庆幸朕信任你。否则,以尔美色,朕少不得要以秽乱后宫罪——” 褚仲旭未结语。他喜欢解方鉴明衣服。方鉴明绝少出声。方濯缨无偷窥的欲望。方濯缨的身份之一乃禁城宦官。他武艺高强,因此方诸想把他教成褚仲旭的贴身侍卫。寻常侍卫离皇帝那样近不妥。方濯缨是要在皇帝做隐秘事时为他守书房门的。 方濯缨执礼向衣冠微乱的方鉴明。“义父。” “濯缨。”方诸颔首。他步履平稳齐整,苍白脸上未多一点绯。他永远这样。清冷倨傲。神思不显。使人猜不透究竟他是给皇帝秉笔的佞臣,抑或褚仲旭是清醒绝戾的暴君。给不懂华文的方濯缨教功课的郭知行坠马。点拨方濯缨模仿东陆贵族言行的鞠七七产厄。与方濯缨讲述西陆见闻的阿摩蓝亡命。传授方濯缨斥候战略的顾大成被击杀。苏鸣活着,却也快被鸟尽弓藏。苏鸣指导方濯缨围棋。方诸希望苏鸣的死由方濯缨cao持。 十四岁的方濯缨构思起清除苏鸣的方法。他翻开黑衣羽林的报告展开堪舆图,恍惚间望到自己的故乡。荒漠、雪山、零星的时令的草场。春天有沙暴。冬季寒冷漫长。但那是一片人可以跑马的土地。衣服粗糙,却不存在拘束举止的礼装。有其他民族传说人死后灵魂会被食腐的鹰叼走。自由自在,回归最广阔的天空。 临碣郡 十五岁时,方濯缨获得一个弟弟与一袋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