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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2/2页)
叫声。 那人闻声亦是一惊,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微微扬起的尘土间,自己方才救下的幼鹿已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而它脖颈上插着的,是一支通体黑漆箭杆。 身形不由一怔,然而下一刻,身后已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区区畜生,留之何益?”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仿佛声声重击,沉沉地打落在心头,给人以无形的威迫。 “父皇!”胡亥见了来人,面容里蓦地露出喜色,连忙翻身下马,叩拜行礼。 扶苏抬眼看了看那已死的幼鹿,用力握了握缰绳。迟疑了片刻,这才跟着下了马,慢慢道:“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罢。”嬴政一身玄黑的劲装,将手中长弓交予一旁的下人,便提着马缰徐徐在二人面前立定。 胡亥站直了身子,看着他兴冲冲道:“父皇可是前来看我等狩猎的?” 嬴政道:“听闻你们相邀在此狩猎,便来看看。”话虽是应答胡亥,然而除却起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却只是将目光定在扶苏这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因了尚水德,主刑法之故,秦朝举国上下无不盛行尚黑之风,然而这凝重肃穆的色泽穿在这人身上,却偏生如同被水化开了的墨,凭空增添了几分淡然柔和的意味。 现在想来,这大抵便应了他心中那外柔内刚的执拗罢。一如政见之上,他一心尚儒,任自己用尽办法,也不愿变更分毫。 念及此,嬴政的目光不由得深邃了几分。 胡亥在一旁眼见自己被视若无物,心内隐隐凉了凉。便只是黯然定在原处,不再言语。 于是三人之间有了一刻的沉默。 哪怕只是垂着眼,不去同对方对视,扶苏也已然能感到周身腾起的威迫感,有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人隐隐喘不过气来。 “你还不曾回答朕方才的话,”片刻之后,便听闻嬴政道,“为何出手救那区区一头畜生?” “回父皇……” “抬起头来。”嬴政一字一句地打断他,声音不容忤逆。 扶苏应声抬眼,只见对方的面容是刀刻一般的冷峻。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自己,分明能洞悉一切,却冷酷得不含任何情感。 这眼神,实在太过熟悉。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心底暗暗自嘲了一声,扶苏静静地同自己的父亲对视着,慢慢道:“那头鹿尚还年幼,儿臣……只觉杀之尚早。” “早杀晚杀并无分别,然而时机若失,却是再寻不回来了。”嬴政冷笑一声,沉声道,“若方才面前的乃是敌手,你今日的妇人之仁,便等同于放虎归山。” 眼看着扶苏无声地同自己四目相接着,嬴政等待着他执拗的争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对方却一拱手,淡淡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言语之间,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当真依言,不曾收回。 若说嬴政此刻的目光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潭水,那么扶苏的目光,便好比平湖如镜,波澜不兴。 这样的神情,让嬴政有些陌生。他依稀还能记得,曾几何时对方每每见到自己时,眼中涌动着的一如胡亥那般的敬仰和向往。 纵然隐隐有些怯懦,却也真挚非常。 可是如今,那同样一双眼里,却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萧疏冷落。 嬴政心中微恼,却终是按压下来。 “若是记得,便勿要让朕再见第二次。”他冷哼一声,打马而去。 待人离去之后,胡亥转眼,有些讶异地看向扶苏。在他心里,父皇是这世上最威严最不可忤逆之人,他从未见过有人,敢用这种不卑不亢的姿态面对他。 而扶苏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嬴政远远离去的背影。觉察到胡亥的目光,他看了对方一眼,却只作毫不知觉。 他自然明白对方此刻心中所想。曾几何时,自己亦是如此的罢。 然而嬴政究竟是人不是神,至少今生于自己而言,他已再不是神。 既如此……便决不是不可忤逆的。 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扶苏翻身上马,对立在原地的胡亥道了声告辞,便独自拍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