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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老街的街头,开车回来的路上,匡语湉感觉到一种迟缓的压抑。宁凛坐在她的身边,等车速慢下来,缓缓停下,他解开安全带,往后靠了靠,姿态给人感觉很随意。他说:“骨灰盒里的是宁冽。”匡语湉转过头来,她已经猜到了很多,可当她听到宁凛说的话,还是感觉到胸口一窒。像是明白她的疑惑,宁凛接着说道:“他死了,就在你出国的第二天,死在狙击手的枪下。我那时候才知道,他的毒瘾竟然这么重,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在他的叙述中,往事像一幕戏,铺陈出旧日的画面,缓缓展现在匡语湉的眼前。宁凛依然记得那是一个傍晚,他没赶上匡语湉的那班飞机,手机落到了家里,自然也没看见她发给自己的消息。那天的黄昏特别黄,老街的穿堂风意外安静,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竟然难得空无一人,空旷寂静地恍如末日来临。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宁凛回到了家,他打开门,先看到的是宁冽的卧室——他从来都爱关着房门,今天却将门大开,里头空无一人。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有一种很神奇的恐慌,大概真的是血缘的力量,他感到无比的害怕,以至于走路都有点吃力。他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皱巴巴的床单,那上面开满了歪曲的花,是鲜艳的血色,是凝固的冤屈。宁凛对匡语湉说:“整张床单,全部都是红色。他用血在上面写满了同一句话——‘我没有杀人’。”那天的天色昏黄近黑,黑得像幽魂从地下哭泣破土,在空荡的安静里,宁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嘈杂,和在这嘈杂里,他余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声枪响。那一枪打在宁冽的额头,也打在宁凛的心上,更是打在命运的咽喉。自此之后,在这个黄昏天,所有人的一生都这样轻易被改变。二十六老街无人,宁凛从家里疯了一样跑出去,他就靠自己的直觉,靠双胞胎的心电感应,他知道出事的是宁冽。他要赶去他的身边,他要救他。可来不及了,任凭他跑得再快也没用。他在警校的体能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他跑二十公里能做到不落江喻一步,可他还是来不及。那一声枪响过后,宁冽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从老街到云桐街,不过短短一段距离,从老街到机场,也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他没来得及救下毒瘾发作的宁冽,也没来得及见到坐上飞往异国飞机的匡语湉。天幕像是被泼下大片的昏黄颜料,一层层晕染开来,近乎纯粹的黑和浓度极高的黄交织,照得人间仿佛再无长夜。宁凛嘴唇发白,浑身都在发抖,他跑过街口,撞进了来人的怀抱。他将他死死拖着,发了狠地紧抱着,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江喻下手揍过他,也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他,唯独从未像此刻一样,将他搂在怀中,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害怕自己疼爱的儿子就此碎掉。他说:“宁凛,不要看,不要去看。”他说:“他死得很快,不算痛苦,尸体已经带走了。”他说:“你……哭吧。”宁凛无法再安慰自己没事,也无法再装瞎欺骗自己。江喻不会骗他的,他从没抱过他,他说的是真的,宁冽死了,宁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