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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和真挚,因此丝毫不显得圆滑。纪时因压根招架不住这种攻势,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塞张白纸给对方,让他嘴甜的学生收了神通准备听写。他翻到刚才的课时找重难点内容,余光里闻骋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他听到闻骋轻声唤:“纪老师?”“怎么了?”纪时因抬起头看他。闻骋把那张纸举起来,那双褐色眼睛里清楚写着大男孩明朗的困惑:“这是什么?”那张纸的正中央,凝固着一小滴液体,是浅浅的粉色。就像是保存完整的作案现场。闻骋一身坦荡,是个清清白白的痕检师。纪时因的呼吸几乎戛然而止。他的心脏剧烈振动着,仿佛就要脱离束缚跳出胸膛。有几秒钟他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闻骋的动作在他眼里被切分成帧,每一帧画面都在凌迟纪时因丑陋的灵魂。干净的眼睛将纪时因钉在十字架上,再由笑容甜蜜地将他肢解,闻骋用最温和的声音一句句质问他:“这是什么?”刀一直悬在纪时因的头顶,而现在它就要落下了。纪时因战栗着,说不出半个字。他低着头,看不到闻骋是什么表情,他畏惧看到那个。视网膜上开始出现黑色的光点时,审判官却放下了手中的枪。“这是颜料吗?”闻骋观察那张薄而透的纸,好奇地发问,“丙烯?”“纪老师,你还会画画吗?好厉害啊。”闻骋看向他,眼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为什么?纪时因不明白。他意识到自己永远也没办法理解闻骋,为什么他能够这样信任一个相识不过几周的人?为什么他要为自己找到脱身的借口?在闻骋眼里似乎所有人都高尚,可他不过是个顾影自怜的可怜虫。但闻骋纯善,温良,依旧高抬贵手放过了他。他就为此匍匐着感激涕零。闻骋像一面镜子,越无瑕就越照得他无处遁形。也许这样下去,自己是会发疯的,他想。还好补习只有三个月而已。“······”纪时因勉强笑了笑,又开始不由自主编辑谎言,欺骗他无辜的学生,“试着学过一小段时间,但怎么也画不好。”闻骋点点头,接受了他拙劣的故事,于是纪时因说:“来默写吧。”纪时因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后半节课,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闻骋倒是表现优秀,默写全对应答如流。告别时闻骋说:“今天学到好多,谢谢纪老师。”玉兰花凋零后,天气就渐渐热起来了。纪时因把自己捏作一幅伪善的面貌,用以比拟闻骋。但烈日之下,他就又腐化为一滩水,填满淤泥之间的每一处罅隙。他每天都在害怕。没有人叫他忏悔,甚至在认识了闻骋以后,他得到了很多很多幸福,却也变得越来越痛苦。他分明置身于一个甜美的梦,身体已经在暖热温香的池水中溺毙,大脑却始终保持清醒,有根银针慢条斯理地捅进他的xue位,提醒他一次次抬起头,看清头顶悬而未落的雪亮的刀。粉身碎骨、失去头颅的只会有纪时因。闻骋给他为期三个月的会员体验,像一场残忍诛心的饥饿营销。穷人都像这样短暂占有,不管不顾地扎进去,换取昂贵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