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剜情囊(中) (第3/3页)
走吧,一起去。”手扣着手,不让他松开。 从前到后,这么一点距离,垂髫小儿也能一人走过,李忘生却说要他陪着,分明是在哄他。也罢,且陪他走一趟,顺道看看那药葫芦到底藏什么乾坤,让师父师弟防他有如防贼。 吕岩离开这些时日,他两个谨遵师礼,不曾私自到过后堂,今日一见,师父竟将门窗大敞,屋内陈设均为罡风所摧,倒的倒,破的破,乱乱毵毵,雪化于室内,地面阴冷,潮湿生苔,一进门,劲风照面吹来,兜脸一股霉味。二人面面相觑,呆立良久。 谢云流方找回声音苦笑道:“依师弟所见,师父这是何意?” 忘生牵着他的手径自在抖,强稳心神道:“大约是走得急忘关门窗。前番师父既有过交代,忘生以为先寻药方是。” “你当他真的老糊涂了,”谢云流诧异他不怕师父把他俩扔下,倒以丹药为先,心冷下去道:“是了,你心里只有你的葫芦、你的修行,师父去留,与你有什么干系。”他把手脱开,兀自要找抹布笤帚洒扫。 忘生瞪圆双目道:“师兄说哪里话?想必待大事商定,师父就会回来接我们同往。你今日为何百般猜忌?” 云流蔑他一眼:“你又知道了,定来接你,又是师父偷偷告诉你的?” 忘生被他眼神蛰得心头一悸,待要争辩,又觉乏味,只神色黯然,走去一旁敛袖扶起箱橱,连带桌椅,一件件家什扶过去,到一顶四方松木大四件柜,自知力将不逮,正提气屏息,要蹲身去抬,被谢云流一下挤开,把宝剑当头抛来:“行了行了,少逞大能,这柜子你能搬动?只当师兄又说错话了罢,替我拿剑看着。” 忘生赶忙接过剑紧抱在怀,破颜一笑道:“嗳。” 云流便挽起两臂箭袖,光着膀子,扎开马步,两手垫下去,抬起边沿,离地面约莫一尺,要趁势将它托高,力往上使,眼睛便也直往上瞧,却瞧见那葫芦以丝绸系住小口,高悬于房梁,正被风吹得乱晃,阔落价响。 “忘生,你朝上看看,这不是你的葫芦么?” 李忘生依言一看,小声惊呼道:“呀,真是。怎放在那儿?” “谁晓得师父。”谢云流随即抽开手,后退两步向前,单脚点地一个飞跨,借力这大柜子往上一跃,抓着那葫芦,也不管解,扯断丝绸就落下来,葫芦已在他手中。 递出前,他多问一句:“你方才说信我,可还作数?” 忘生不急去接,只是不解道:“自然作数,不说这一时半刻,就是到死,也还作数的。” “那好。”谢云流报复地一笑,拔开了塞子,顷刻一团清气从葫芦口儿钻出,果见这丹药与众不同,李忘生目迷之际,他倒出那仅剩的一粒,往嘴里一送,囫囵吞咽,开口已是空无一物:“如今还作数吗?” “师兄!”忘生失声叫了一句,丢开剑朝他扑来,只捧着他两腮,“你咽下了!你咽下了?”他抑止被欺骗的愤怒,两眼滴出介子小的泪珠,零落到谢云流身上,那样子可悲可笑,更可鄙。这个人,上一刻还说信他。他料定了,像心被一剪两半,咔哒有声,仿佛一个认准自己有病的人几番看诊,不查出病痛来就不罢休,他把他逼出了原形——一个小骗子。 谢云流摊开盛着药丸的一掌,实际并没有吃,丹药还在他手心里,李忘生已被他吓得没了主张,伸手去抢,他又飞快合上,留给他一个拳头叫他掰去,那拳头握似铁,硬如石,光论力气,李忘生就不及他,更别想掰开。哪怕药丸就此被压成齑粉,疗效全失,二人各怀心事较劲,方寸间的争斗,狠过切磋剑招,谁也不让谁。李忘生哭过的两道泪痕,已干在脸上,绷住一张孩童的面孔,一心一意要把丹药挖出来,谢云流不可怜他,只觉得他不可理喻。但,一想就了然,初初见面,即预料他薄情,他在他母亲怀里,任她贴住,说“挤着了”,懵懂似兽,万事不通。而那时,除去师父,自己只有一剑傍身,刚割开了绳圈救下他,在旁静看,不知为何心动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