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平与林婉扬 (第1/2页)
周远平与林婉扬
周远平靠在车座靠枕上闭眼假寐,脑子一片清明,紧闭双唇并未吐出一字,无人知晓“林静”二字在他口齿中来回咀嚼。 周远平出身政治世家,祖辈、父辈都曾高居要职,属国重政治局核心委员。 然而二十五年前,周远平父亲周海受政治冤案影响,中政部班子大洗牌,周家从政的要么革职要么下狱,周海半年后死在狱中,而周远平母亲林婉扬及他以政治犯家属为由分配下放到偏远荒凉的大崇山中的蔡家村劳动改造。 林婉扬是闻名的书香门第林家之女,虽林家几代从文并无立场分明的有依附派系,但也险些陷入这场政治漩涡之中,对此更加鞭长莫及。 而林婉扬并非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闲赋在家的官太太,即便端庄优雅了几十年,在面临这种沉重打击下,她也没有弯下背脊抑或是自怨自艾,相反她的意志十分强大,进入蔡家村后,面对贫苦至极的环境她以极快的速度调整心态,有条不紊地置办一切。 在最初那段日子里,林婉扬想方设法地应对着这艰难困苦的生活,拉扯着只有10岁的周远平,即使生活再困苦,她对周远平也从不抱怨撒气,说过最多的话,一是无论在哪儿,都要好好读书。二是让他相信她,她会带着他走出去的。 周远平听母亲的话,忙时消瘦的小身躯跟在她后面帮忙干活,闲时就捧着带来的书在简陋的案头上昏黄的灯光下沉心阅读。 在重大变故前,人的成长都是呈指数级增长,周远平曾经稚嫩的面庞在风吹日晒中变得越发黑硬,原本圆润脸颊的形状凹陷下去。林婉扬纤细柔软的手变得粗糙红肿,乌黑如绸的漂亮头发不经打理下变得干枯毛躁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但哪怕这样,这对母子照样抬起头挺直背行走在蔡家村粗犷的泥石大路,狭小的乡间小径,蜿蜒纵横的麦间田埂上,两具傲骨如会走动的白杨树那般挺拔笔直。 刚开始半年,全村基本没有人理会周家母子。林婉扬带着她儿子磕磕绊绊地度过不近人情的酷夏秋日。 更为难过的是冬天的冷酷。 冬至后的大崇山对生长在平原里的人们来说,多在外面呼吸几口都比没携带任何装备地在深海里潜泳难受。 白天屋檐上,树梢上,山顶,山脊处堆积着白皑皑的雪,夜晚在月光照耀下,一片相连的山脉像被一床厚被子牢牢罩住似的。 林婉扬怀里抱着周远平瘦削的少年身躯,忍受着连绵不断的寒冷气息窜袭。 周远平埋在母亲温软怀中,即便四肢冻得僵硬,也强行克制住双手的抖动,牙齿的战栗。 他们只有两床被子盖着,身下垫的是两层薄布,房子并无热炕,连窗户刚来时也是破的,林婉扬捡了好几天村中别家剩下的纸糊才将窗修补好,而柴火紧缺,做饭都东拼西凑远远不够,更别说能兼顾着点火暖身的任务了。 这夜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微弱的月亮都被沉沉黑云吞没,不见一丝踪影。 周远平耳边听着母亲轻轻跳动的心跳声,慢慢感到平静,过了很久,他又感到她叹了口气,她抬手将被子往上拢了拢,更严实地遮蔽着他,阻挡残酷的寒风狡猾地钻进空出的角落。 他听见她轻柔的声音:“远平,是不是很冷?” 林婉扬向周围的人借遍了,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给她一床被子的或者是多余的柴火,有想伸出援手的村妇抱着厚被子出来,但下一刻都会被她们的丈夫扯回去,这些男人背对着林婉扬低声呵斥道:“这是政治犯,思想出了问题的,村上不让照顾,你想让蓝袖兵找上门不成!” 林婉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向那些善意的村妇低了下头表示感激就转身走了,没再寻找别家人帮忙。 而此刻抱着怀中忍着颤抖的儿子,她涌现出很多酸涩,她在想如果不是那么要强,哪怕向他们下跪请求,情况也会好过现在。 周远平紧了紧他环在林婉扬腰上的手臂,摇了摇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自然:“没有,有您在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