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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春色(6)完 (第3/7页)
划一,在桥下渐渐减速,一齐停住。 便有人掀开当先那辆车的青绮车帘,扶下一个人来。 那人缓步上桥,华丽衣裾为夏日河上清风拂展,便如黄昏来时慈恩寺塔上笼罩的半幅绚烂暮霞,如云如锦。 众人不消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看这阵势,已知是当朝丰相来了,只齐齐叫一声苦,恨不得将身子化作柳叶随风飘开。 一个魔王吉温,已让众人大感吃不消,如今他旧日「主人」 李林甫竟也来了。 却见李林甫由儿子李岫扶着,慢慢走来,连吉温在内,众人连忙施礼。 李林甫花白头发一丝不乱,腰间数枚紫玉带銙明润斑斓,足下编线履子不染点尘,还是养尊处优的台阁丰辅模样。 他垂老的身影如一尊孤绝挺立于天地间的神像,如此傲然而又如此高华,这灞河上的濛濛水雾,紫陌中的滚滚红尘,竟似不能沾惹他半分。 他随意抬一抬手,笑道:「今日我原为私交而来,既非在鸾台凤阁,大伙儿不必多礼。」 温和如春阳的目光稍微一转,掠过吉温面庞。 那一瞬间吉温只觉得好静。 潺湲的灞水不流了,栖于翠柳枝头的黄鸟白莺不叫了,沿河茂密草花丛中相逐相戏的彩蝶不飞了,四野农家的袅袅炊烟停止了飘动,连远处缭绕秦岭起伏山脉的缥缈云雾都似乎停滞了。 他便不觉抖了一抖,牙齿发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腰也微微弯了弯。 他听见自己垂死挣扎似的,从喉底发出滞涩的声音:「仆射来送萧兄,真是情深意厚,体惜臣僚。」 李林甫笑吞温煦,道:「吉郎不是也来了么?若论情谊,吉郎又岂不深 不厚。」 吉温只觉他似乎字字皆无所指,又似乎字字皆有所指。 他此生还从未遇见过任何一人,能像李林甫这般,即使在亲他重他之际,都能让他生出战栗和畏惧,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更别提此时他们都已心知,他背叛了他。 吉温颤抖着道:「仆射过奖。」 有人乘势笑道:「既是如此,不若咱们暂且退下,留仆射与萧兄叙话。」 便告辞着离去,李林甫也不挽留。 也只在片刻之间,喧闹人声便如河岸风烟,悠悠散尽,独留桥上李家父子,与萧炅家人。 萧炅这才趋前两步,握住李林甫的手。 他先前面对诸友,是颓废沮丧,面对吉温,是气度不改,此时见到这与自己相交三十载,亲重自己有如手足的恩相,才真是真情流露,低声道:「相公,仆是戴罪之身,何敢劳你鞍马烦劳,跋涉相送……」 一语未尽,喉头哽咽,已是说不成话。 李岫的嘴唇抖了抖,默然退到一边,极目遥望灞河流水滔滔东去,但见天水相接处细若一线,淼淼茫茫,愈远愈微。 他寂寥地想着,此刻与父亲话别的萧炅,很快便要消失在比那流水尽处还远的连云山岭中了吧?他回眸看了下父亲,忽然觉得他的身影从未有如此日之孤单。 李林甫反握萧炅颤抖双手,也低声道:「你放心……我说过,我定要救你。」 直到此时,他凝重若山岳的姿态,方才有了一个缺口,一线漏隙,如山腹石扉悄然洞开,隐隐漏出清冷雾气。 他嘴唇颤抖,话音也有些飘忽,不知是情思触动,伤感难抑,还是自知缺乏履行这诺言的底气。 萧炅摇了摇头,苦笑道:「仆射……不必再为我多费心机。」 他瞟了一眼斜倚桥栏、若有所思的李岫,郑重道,「我的心意,仆射素所知晓。还望仆射多多保重,努力加餐,自爱自身,来日勿令儿郎辈有……黄犬上蔡之叹。」 李林甫和萧炅都非饱学宿儒,然而这秦朝名相李斯失宠得罪,终于被杀的凄凉典故,自来做过丰相的,却无一个不知晓。 李斯被腰斩之前,曾拉着儿子的手哭泣,自叹如今欲求昔日牵犬擎鹰,与子弟们出上蔡东门嬉戏玩乐的时光,也再不可得。 这话若是出自旁人口中,不啻为恶毒诅咒,李林甫定要大怒,然而此刻由他最为倚重的部属说来,他只觉其诚,只觉其哀,只觉其惊心动魄,只觉其雷霆万钧。 寒意如渭水秋风席卷而来,沁入心肺脏腑。 他怔忡片刻,郑重道:「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