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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往事依依 (第2/2页)
王被申斥禁足,福晋进宫自然是太后手笔,希望以这位多病儿妇和血脉相连的稚孙唤起皇帝的怜子之情,至少——至少给恒卓一条活路罢。 昭潆想到此处,仍然有一种巨大的荒谬和不真实感。元后嫡子,才德兼备,“众望所归”了大半个隆祐朝,贤名甚至远达蒙古旗盟和李氏朝鲜,到头来竟然就这样惨淡收场。皇父的一点怜悯固然可以勉强维生,昭潆却知道,心志既折,生死也不过一念间的事。何况他虽无储副之名,却早已行储君之事,古来废太子,有几个能得善终? 三哥何其聪慧,又怎会让君父作难、为皇弟掣肘?心气散了,多年积劳一夜席卷而来,再多的名医好药,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昭潆悲不自胜,几乎踩不稳脚步,足下薄薄一层碎雪,直如千丈冰崖一般。她一手撑在檐柱上想稳住身体,另一手抓在胸前,突如其来的闷痛,将眼前撕扯得昏黑一片。 这哮症还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疾,忌焚香、忌飞絮、忌粉尘烟雾、忌大喜大悲。 昭潆委顿在地,伏在门槛上呛咳不止。宫人慌乱的动作吹起蓬松细雪,又纷纷向眉宇间扑来。 目力几乎丧失,耳边也只有自己嘶哑的低喘。她伸手进袖筒摸索半晌,方才模糊记起,自己更衣时,将那只荷包随手搁在了炕桌上。 忽然肩上一沉,她尚未反应便被拎着袍袖一把提起,然后圈进一副熟悉的臂弯里。少年精壮的胳膊紧紧锢在腰上,肩膀就抵着他guntang的胸膛。 昭潆深吸一口气,咬紧下唇,强自把悲声咽了回去。呼吸愈加急促,更憋得气堵声噎,身体止不住下滑,幸而被他牢牢卡住。 恒羲先替她摘下领巾,顺手解开第一个盘扣,然后下意识向她左袖中寻觅。瞥见宫人轻轻摇头,才转而从自己腰间荷包中摸出一枚香丸,往她口中强塞进去。 片刻,昭潆才听见参差响起的叩拜声。 她面色潮红,额角、鼻尖都浮起细细一层薄汗,此时低垂着眼帘,犹自低喘不止。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痕黛影,在春桃似的面颊上微微翕动着。 恒羲方一松手,她就踉跄着倒退两步,迅速屈膝下去:“奴才叶赫那拉氏,多谢宣王殿下相救。太后懿旨在身,请恕不能全礼。” 一番挣扎过后,她两鬓微乱,双脸断红,白绫龙华还在他手里攥着,雪白纤弱的脖颈就裸露在天寒地冻里。仪容不可谓不狼狈,这个礼却行得端庄板正,一丝儿错处也挑不出来。 恒羲不防她如此举动,伸出去搀扶的一双手,就那样僵在了空气里。 昭潆只盯着他皇子常服的下摆,冷声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就请容奴才先去办差吧。” 她说话还带着鼻音,糯糯的,很招人怜爱。可语气之疏离、神采之清冷,却令他感到无比陌生。恒羲才恍然发现她已经长高了许多,穿上二寸厚的元宝底,头顶几乎与自己齐平;也清瘦了不少,利弓马、便骑射的窄袖袍服,穿在身上竟成迎风飒飒之态。 过了这个冬天,她便将满十五岁了。众人簇拥的掌珠,终于曝露于人间风雪。 恒羲终于从她面前退开。“你要见汗阿玛?”他说,语气竟然算得上温和,“我也有话要回禀圣上,不如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