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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雪 (第4/4页)
見方多病將鞋襪整整齊齊擺在灘上,人卻正往海裡走去。在這住了幾個月,李蓮花自然知道這處看上去雖淺,大浪襲來時卻也能奪人性命,頓時心如火燎,情急之下只得邊跑邊喊:「誰讓你尋死了方小寶!我這都活過來了,你不說要護我麼?死了還怎麼護?你這不是言而無——唔!」 他一股腦地朝前奔去,沒料到方多病會真聽話地回轉,還朝他大步流星走來,頓時撞了個滿懷。李蓮花沒來得及收住力道,這一撞疼得很,淚花都飆了出來,不由自主地抬袖遮了遮,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雙手忽地攬過他腰抱起,他就這麼離了地面。 「這可是你說的,」將他騰空舉起的人開了口,話裡全是打了勝仗的志得意滿:「你答應讓我護著了,李小花,可不許言而無信啊。」 李蓮花怔了怔,不過眨眼間便反應過來,頓時氣笑了:「你和狐狸精一塊騙我?」 方多病一打算尋短,狐狸精就正好領他到此,哪兒能碰上這麼巧的事?只怪自己關心則亂,如此明顯的紕漏也沒能發現。 「騙不至於,詐一詐真心話又不犯王法。」對於用兩隻雞腿收買了狐狸精這事沒有絲毫悔意,方多病抱著人往灘上走:「哎,別亂動啊,等會要讓師祖婆婆瞧見你衣裳沾上水可得罵人的。」 他一搬出芩婆,胡亂扭著的人果然安份下來,直到踩著地也沒再吭聲。 「我說李小花,」日暮時分,落霞映在粼粼波光上,海面似是鍍了層碎金,璀璨非常。方多病和李蓮花並肩而行,狀若無意地開了口:「我不是小孩兒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李蓮花沒接話。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消失這許久,怕是沒十成把握活著回來,就想不告而別,讓我和你相忘江湖吧?」 被問及的人依然安靜。 「這逞強的帳我不和你算,因為你還是來找我了,可見你心裡還是想著我的。」方多病也沒要他回,只管自顧自地繼續:「念在這份上,騙我的事就一筆勾銷。我無所謂,你如今平安健康,其餘都無關緊要了。」 李蓮花的步子緩了下來,將面龐側向滔滔不絕的少年人。 鎏金天光給方多病側臉鑲了層邊,連帶他隨著話音震顫的喉結也格外清晰。 「你不必怕自己是束縛,和你一起,這江湖,這人間對我方有意義。」 他說這話時有些緊張,餘光始終黏在李蓮花面上,想看看這人會作何反應。 他在此前料想過幾種,無非是皺起眉說自己rou麻、一語不發裝作沒聽見,抑或是指使狐狸精來咬自己,可李蓮花的回覆卻遠出他意料之外。 「好。」那人向著奪目落日瞇起眼,翹起的唇角在暄和惠風中獨佔十分春色:「那就一起罷。」 後來,為了不讓李蓮花再拿駙馬做文章,他果真上書辭了婚約,只一心輪轉於百川院天機山莊和蓮花樓間。他倆同從前般一塊遊歷江湖,知道何處有好吃好玩的便驅車前往,遇到疑難雜症就窩在一起翻醫書找方子,甚至還一同上道觀求了姻緣。 也不知自己對李蓮花來說,是否就是那足可相伴餘生的良緣? 「——方小寶,擱這發什麼呆呢?」 面前晃動的素白手掌和岫玉手串將方多病拉回眼下,這才發現自己走神走到了千里外,他撓撓後頸:「我說到哪兒了?哎?雪?下雪了?」 鵝毛般的白雪落在李蓮花睫羽上,又在他雙眸翕動間化作露水跌落在地。方多病哪還管得上說書,連忙拉了他就往樓裡走:「進去進去,仔細染了寒症。」 被推著的人一步三回頭:「那酒還沒喝完哪——」 「再給你熱一壺就是了,你要待在外邊受了寒,我可不給你買糖配藥啊。」 「方小寶,你說護著我就是這麼護的?那沒糖的話藥還怎麼吃呀?」 「那你別傷寒不就成了麼?老狐狸,淨說些歪理——」 拌嘴間,臘梅悄然綻開,雪地幽香瀰漫,正如情愫暗暗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