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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俏雁】踏雪泥 (第1/2页)
俏如来的讣告是跟着羽国进冬的头一场雪并着来的。 人是听说是开春就断断续续病着了,上官鸿信起先还意味不明地遣人送了几副药去,收没收倒是没关心,左右东西离了手就与他无关,不过应该是没拒绝。双方心照不宣,自不会着意解读什么龉龃玉帛。今年羽国的凛冬来得迫切而猛烈,几乎没给人反应的时间,风刀霜剑已经催山折林地逼到眼睫。轩窗漏了条通气的缝,不时裹进几片雪来,上官鸿信靠在暖榻上,身上拥着长而厚重的大氅,展信细细读着凰后发来的信,旧人新闻,每过眼一条,就越发生动地觉出世殊时异,投在人身上的样子。他看完了信,随手往身边的火盆里一投,纸笺烧尽的时间不会比雪片融化要得多一些。 俏如来死得可称得十分俏如来。出事前一夜本是要亲往万里边城商议近妖魔海布兵巡防,翌日久唤不应,推门进去看,人已在伏桌前停了呼吸。手边一封战报写了一半,行笔飘浮急促,末了淋漓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墨迹,从雪白的纸上贯到同样雪白的中衣上。阎王赶命,吹灯拔蜡不过抬手止息,钜子也宽限不得。上官鸿信略微一算,他也足足多活了默苍离快半数的年纪,在常人里尚算得上高寿,在智者里已是难求。智者多思多虑,晚年疲敝染身不是罕事。都说聪明绝顶,上官鸿信约莫二十年前在史艳文的葬仪上远远瞧了一眼,看着他无绝顶之虞,算晚年幸事一桩。史艳文的墓碑簇新单薄,墓前人头倒是拥挤攒动,哀事如盛事,都来蹭一蹭他的余光余热。纂就前绪,他做他的暗室一灯、苦海三老,想来不会介意。俏如来越出人群站在最前头,衣发皆白,远远望着形销骨立,双肩瘦削,像悬崖上岌岌可危的一棵清癯的松,前来吊唁的中原人士站在他身后,好似全副披坚执锐的千军万马。他微微躬着肩背,两个担子并做一个,从上至下都沉甸甸的将他缀满了。上官鸿信仅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皮,几乎在那一眼里错神望见另一簇心丛里长青的竹。他看来看去也只看出两个字,成了史家,也毁了史家。人之处事,可怜如此。 再十年,修罗国度第三十四任帝尊薨,俏如来第二次送祭一别数十年的血亲兄弟,遥隔山海,一轮满月也无法兼顾两端。隔阂半生,恩仇两代,这回终于是毫无转圜的尘埃落定。人的寿数与魔比起来何其短暂,细较起来不过蜉蝣之于生死,滴水汇入江河。戮世摩罗身份特殊,魔世多有回护,自然不便旁人指摘。转眼新王继任,鬼玺易主,戮史摩罗遗灰被分成两份,装进两个瓷瓮里,借了妖神将之手,一份洒去了沉沦海永世沉沦,一份就此不知所踪。 随后三年,魔世兵燹再起,通道断绝。人间世事易改,藏镜人过世,忆无心病逝,雪山银燕亡于伏击。上官鸿信下星河阶,出云天关,于史艳文坟前再得久别一睽,亦不知作何想法。俏如来本人好似无知无觉,素手烹茶,垂袖迎君。 世上识得默苍离者,转眼已仅余他二人。 上官鸿信也不客气,与他面前落座,身边伴着五座丘墓,四座有名,一座疑冢。他挨个环视,依次辨认,毫不避讳,完了轻笑一声:“尊贵如帝尊,想来不愿意委屈在这一小方无名野坟里栖身。” 俏如来为他斟满一杯,一分不洒,淡道:“不过一副衣冠冢而已。合则来,不合则去。” 上官鸿信“哈”了一声,讽道:“你倒是看的开。” “我为长兄,立他碑是尽兄责。我为钜子,隐他名是全天下德。”俏如来拘起僧衣,一勺水、四海味,尽舀入沸滚热汤中。茶灶疏烟,花阴流影,俱纳进清朗眉目里。他姿态自矜,悲喜莫辨,未出口的那句话上官鸿信晓得,也烂熟心中,“一视同仁的不舍,也一视同仁的舍得”。 俏如来抬起眼,魔纹浓墨重彩地烙在眉梢,像祭牲的刻印。佛珠牵在他的指尖,琉璃串绊住上官鸿信的脚步——他们的确均是默苍离献予墨家的祭礼,是他最后的遗迹,枯骨焚香,生血沐顶,于是得以登临祭坛,携大势与天道相搏。 上官鸿信大笑出声:“大凡聪明之人极是误事,你以为何故?唯聪明者多生意见,意见一生,便难以割舍。因此往往沉溺于爱河欲海者,皆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