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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俏雁】踏雪泥 (第2/2页)
聪明之人。”他眼中有剑影一线锐利无匹,唇边的笑却还散漫地挂着,“温皇却说错了一点,你确实更像他。” 俏如来迎回他几叫人锥心刺骨的探视。秋月如晴雪,纷纷扬扬落在他华发僧袍上,似是蒙霭蒙尘,将他整个人都镀得依稀难辨起来,如同一团雾,因此那一点星芒落在虚处,看起来不痛不痒。上官鸿信一袭玄裳,如同隐秘晦暗的影。他本身便是伏在千叠云端里的所有夹荫揆聚而成的深渊本身。镜开两方,光影相对,俏如来眼中有涧溪激水,薄薄的水面下藏着他所看不真切的暗矶凭依,或许是这五座坟茔给他的,或许是这天下给他的。念珠攒动,在指尖勾连出窸窣的摩擦声,寒蛩声喑,因而呼吸可闻。 “不,”俏如来笑了,“人有常形,事无常态。我变了太多,我见他是什么样子,或者也早不是原初。但……”他仿佛暗中轻短地叹息了一气,“是你仿佛,很久没走过了。” 这话平日说来是很惹人恼的,于上官鸿信尤然。今夜俏如来自未有过的格外放肆,是那些凭依已经一棺戢身,再立论不得。上官鸿信垂眼望着手中的茶水,碧水盛月,月却不在水中。然而千百世之下,止存的也只有日月相偕一视同仁。他将那一轮明月都晃得荡漾破碎,最后一饮而尽,然后道:“你信佛,而我信他。你是岸上渡人的人,而我是从一开始就被没顶的人,早无所谓沉沦。” 宇宙以来,唐虞垂衣如何, 巢父洗耳如何,铜匠重汉如何,青牛度关又如何?夸父追日从一开始就是个注定失败的故事。一棺戢身,万事都已,在他们之间旷天持久的战争里,没有人是赢家。 上官鸿信以茶代酒,尽倾三杯,反阖于桌。长违短聚,如此已不能算不欢而散。金河别雁,铜柱辞鸢,语毕自向南北分飞,未料想得再会之期不见关山夭骨,却见对方已将生平都凝练在薄薄一张纸笺上,投入千万个过往的须臾中去。 那一夜上官鸿信梦见了默苍离。 一梦一会,默苍离已久未造访。默苍离背向他,青树翠蔓,摇曳相依,留下的是属于策天凤的背影。默苍离仰头望着树上悬挂的琉璃串,像累累结的晶莹剔透的果,果实里生孕的不是种子,是一个又一个往生的故人。赤色的光影攀上他的脸颊,攀爬他清淡的浅翠发梢,如同黄昏落尽前的霓霞,如同几可漂橹千里的血河,将两个人都浸透在这片张牙舞爪的不祥的迷障里。正如多年前钦天监观下的指引:“天降孛星,引祸于世,其光熠熠,惑乱九界”,这是诅咒不幸的本身,但凡有所沾染,便不得善终。 上官鸿信曾在《大荒北经》中识得一树,名曰若木。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泂野之山,若木生于其上,青叶独枝,赤华照地。若木是拂日之木,日头便从扶桑路出,直上若木枝头衔住,再转赴下一个升落的轮回。他在这血色中得到默苍离,再在这血色中失去他。在比七十三更多一个的梦里,他无数次见到默苍离也曾经如此守在树下,数着每一个沉睡的果实,然后迎来送往,日复一日。 梦中的幻象冷视着他,但这一次,上官鸿信不再出声问询,他拾起了墨狂,一剑刺穿了默苍离的胸膛。guntang的血溅到他脸上,被另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抹开。他不肯放开默苍离的目光,得以在里头捕捉到一点渺然即逝的,迟了许多年的欣然笑意。 “这就是你希望我做的吗?”上官鸿信轻声问道,墨狂冷硬地硌着他的掌心,剑身嵌下的血槽引着血接连不断地落下,将剑柄裹得又湿又滑。他手中用力,于是墨狂往默苍离的身体中又陷了几寸,他倾耳细细分辨着滴答声响里细微的剑锋切开骨rou的声音,笑了笑,“也没有什么不同。” 杀一人,杀千万人;救一人,救天下人。 上官鸿信后撤一步,云散梦碎。梦里盈天的血光褪去,他睁开眼,跌进一片漆黑的夜里。炭盆不知什么时候熄了,他伸出手,手心温暖干燥,并没有什么东西挥之不去地纠缠。屋外雪落簌簌,他从榻上起身,推开轩窗。 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