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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空】烧心 (第1/9页)
[1] 长承二年,京都又起地动,撼动山野,波及甚广。城中一条南、九条北、京极西、朱雀东、云台禅寺、僧堂庙宇,或摧折大半,或倾塌崩毁,近郊人户十去三四。 头更未响,征召的马车就停到了东福寺山门前。黑檀木筑的身,玄金铁打的辕,轩盖覆顶,左右二武士荷戎带刀,手里各持一盏织锦竹骨的灯,灯皮上蒙着一个蘸饱墨汁的胧字,烛火暗通,稳稳当当地晕亮一小团夜色。早有僧侣备燎候在阶下,二人翻身下马,萤火被风托起来,一路引着他们穿过长灯迤迴的悬廊。廊外依山,烟横树色,中秋已过,山里的枫都熟了,远山近山叶片累累捱捱,攒在枝头沉沉坠坠。此夜无月,一座生灵涂炭的霞披都被收进晦暗的夜匣里,一眼看去便如同白日废墟下死人的五指枯爪,渗人心脾极了。 盛名久负的八相庭立石在震中脱出了地下,白石布的汀线波全数散成不知所谓的流痕,枯山禅水都成了穷山恶水。当中一个背影趺坐在庭下的露室里,像深夜里一个更深的污渍。一支银釭伴在他的身侧,烛焰给晚风拂得东倒西歪,险些要燎到他身上,合羽沉默似回拢的鸦翅,唯有纨罗绣金如同星精摇动。影浮缥缈,只他左手举着酒盏,右手敲着木鱼,一声一啜,投在花鸟画屏上,人影拉得歪曲细长,正缺一只花前月下偷酒的狐。引路的僧人在拉页外站定,向他们福了一礼,便安静地退了下去,对他这幅亵渎佛相的姿态一副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的样子,也不知是平日里看得惯了,不敢谮言,还是渡不起这尊野干佛。 野干这种诨号非是空xue来风。军师名唤做笑光辉,复姓御魂,是个眉眼清俊的笑面郎,来路蹊跷得很,便是夜半鬼敲门,也要笃笃两声,这人却仿佛凭空变出来的,头一天还没有一点消息透出来,翌日议事就站到了胧三郎旁边,牙尖嘴利,横竖不知道得罪两个字怎么写。胧三郎那十分偏颇的倚重——说重些,便有些宠溺放任的意思——跟他的来路一样毫无根据,有心的人递消息到大名府上探,胧三郎左右侍奉的人也不肯露口风。便有传言说,大名怕是被夜里潜到府上的狐精勾了魂。胧三郎坐到如今的位置,也不知下面多少双眼睛红着盯着,多少张嘴在暗处窃窃喁语,闲话一旦传起来,比女眷的木屐踢踏声还要嘈嘈些,传到胧三郎耳朵里,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了。他不置可否,传闻就更成绮闻,先前狐妖勾魂的话本多辗转了几副舌根,已经给他加上了“自天朝远渡东瀛”、“女相男身”、“九尾猫又”的添脚,其他翻浪艳靡之处自且不提。笑光辉听了,倒没什么反应,第二天现到人前,就总戴一张覆了半脸的狐样面具,绘金描银,显耀极了。 不过这种话私下叫叫便也罢了,端到台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军师的。柴田在门口卸下兜鍪、打刀递给木魅,从袖带里取出一封信,跨进门去。 木鱼声声不歇,空门大敞,呼呼地灌了柴天满襟满袖夜里的山间寒意。露地外是一片池,时而水波轻漾,似是畜着鱼,池上飞着景天,星点游弋,蝼蛄藏在岸边文石下嘶声尖叫,与他的木鱼争响。柴田抬眼,只觑见他大氅下胡乱地裹了件襦袢,领子散得几乎蔽不住胸口,露出里头大片噬人的生白皮rou。柴田仅看得一眼,便垂头不敢再看,只伸手将信推到他面前,唯恐再慢些就要被妖鬼挖了眼珠子。 笑光辉像是全没看见多了一人,好整以暇地饮酒、添酒、再饮酒、再添酒,酒过三巡,再添过三巡,直至壶中酒倒不出来,又揭开壶盖摇了摇,确定真是没有了,才自言自语道:“唉,和尚小气,一日只得这一壶,怎么能够。”他的视线终于屈尊落到柴田身上,询问道:“你说是也不是?” 柴田唯诺说不出来,他便道:“和尚无趣、你也无趣,都是些闷嘴葫芦。你们这些人,去到桌上,谁不是酒中豪杰。说来说去,还是……有趣。”他不知是转念想到什么,喉咙里的音节含混地抿了过去,只人笑了出来,说罢从合羽里伸出一只嶙峋修长的手,将那封信拾起来在手里把玩,也不急着拆,随口问道:“怎么,三郎肯来请我,是改变主意,不废游廓了?” 柴田伏在地上,鼻尖对着纵横交错的木格,他说道:“既然您想得通透,便快随我们回去吧,主公大人已经在府上等您了。” 笑光辉将木槌扔到一边,木鱼声戛然而止。他撕开信封,三两眼看完了,顺手送到烛焰上,点了扔到一边,信笺不一会儿就被火光舔了个干净,丢在榻榻米上留下一块黑色的疮口,然后闲慢笑道:“先是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