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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明月夭桃谈诗判史 白雪红梅论迹评心【下】 (第1/4页)
轶青不再去看月下那险峭雄奇之峻景,在一旁大石上倚坐,幽幽道:“……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昭一挥手,撩袍席地而坐,道:“谬也。若遇昏君,声色犬马,敲骨吸髓,苦的自然是百姓;但若能有明主在位,富国强兵,励精图治,则必为清平盛世。” 轶青心中暗道,他一再辨别明君昏君,莫非是有做明君之志了?慢慢摇头道:“非也。昏君、明君——不过一体之两面,如一只手的手心与手背,反手云覆手雨,都属于同一只随时掌控天下人命运的铁掌,轻易拿捏世间百姓的生死,无本质之异。” 昭蹙眉道:“你这话忒的有失偏颇。既然昏君明君并无差别,那何来尧舜?何来禹汤文武?何来文景、贞观之盛世?又何来商革夏命、周革商命?何来秦三世而亡?” 话既说开了,轶青也不再避讳。她今日一早便觉得百无禁忌,不愿受俗世诸多规矩礼俗束缚,是以在汤浴后打扮了这一身不伦不类、非男非女的模样。此时索性放开了胆子,道:“北院王才是只见其表,不见其里,怕是『学而不思则罔』,妄读了二十余载圣贤书。” 昭觉得他的青娘今日与往常不大一样,似乎更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他许久未听她这般直性子讲话,不禁唇角微扬,追问道:“哦?此话怎讲?” 轶青遥望着月下崚嶒的西南崇岭,缓缓道:“儒家常言以仁孝治国,国中便似一家:君父为一家之父祖,平民如一家之子女,官员便如家中的媳妇,上要顾着老的,下要顾着小的——”,斛律昭听了轻笑,轶青继续道:“——依我看,这比喻却不甚恰当。 “何谓仁?何谓孝?若孝悌仁义忠信贞廉只能按照如《孝经》《列女》上所陈述的事迹、以激荡的言语自我勉励而糟践了纯然肺腑的自我本心,那便不是真的仁孝,学了也似没学,都是给旁人做个样子演戏罢了。臣民既非真的忠孝,非真的奉君如父,那么君父便也非真的仁爱,非真的养民如子。即便臣民真的忠孝,也难免是被君父和官员愚弄,灌输一套忠君爱国的思想。一切不过是权力大的压迫权力弱的罢了。 “依我看,国家实则更似一农庄:君父便是庄子的主人,平民乃马牛羊鸡犬豕,官员则是庄子上的佃户牧人,被主人雇来管理六畜的。” 斛律昭未曾料到姑娘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讶的双唇微启,一边暗暗赞叹,一边觉得她是信任自己才愿说这些与他听,一边又好奇不已,问道:“那在这庄子上,明主庸主奚辨?” 轶青继续道:“明主便是那能看得长远的,知道猪得养的肥了再宰,也知道鸡若今日都杀了,明日便没的生蛋了。庸主不善经营也罢了。最怕的却是那及时行乐的昏君暴君,今日想吃全羊宴,便把羊都杀了,明日筵宴全村,把牛全宰了,折腾到最后,无可奈何了,不得不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等地方和中央的国帑都没钱了,自家圈里的猪骨髓都被敲出来吸了,还要把手伸向别人的猪圈。” 她从远方群山间移眸望着斛律昭,继而道:“不过,你瞧,对于这庄园上的畜生们来讲,所谓明主、庸主、昏主的差别,无非是主人来宰它们的早晚。只要它们不逃出农场,最后无论如何都是被宰、被利用、被啖食血rou、蛋奶皮毛被盘剥,本质上并无差别。无论是明君在位还是昏君当道,它们最后都是一个死,不过是迟早罢了。至于那些佃户牧人——他们收了主人的钱来做事,无敢不言听计从的。” 昭默了片刻,摇头一笑,不置可否道:“未料你心里头竟如此愤世嫉俗。可依你们汉人的话说,‘文死谏,武死战’。也又一些官员是敢说实话,愿做实事的。” 轶青也笑,道:“我也未料北院大王心思竟如此的纯。你说了,‘文死谏,武死战’。文之谏,如武之战,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纵使我南朝官家有祖训不杀文官,苏学士不照样因写诗而险些丧命?敢以死相谏的义士,自古以来又有多少? “况且,我刚刚说了:明君与昏君、忠臣与jianian臣、直言敢谏之臣与逢君之恶之臣,其本质上并无不同,只是所为之事略有不同罢了。 “似你说的桀纣暴君,其以杀人为乐,甚至前朝有将美人杀死腿骨制成琵琶弹奏者,此等暴君固然使人肝胆俱碎